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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公興搬家的老楊，干了八年搬運，最怕接家庭單子。不是嫌麻煩，是那些鍋碗瓢盆里藏著的煙火氣，

總讓人想起自己家的酸甜苦辣。就說上周那單吧，給虹口的老劉家搬家，我這四十歲的漢子差點沒繃住。

卯時·纏裹時光

天剛蒙蒙亮，我和徒弟小林就蹲在老劉家客廳地板上纏氣泡膜。廚房里飄出煎荷包蛋的香味，

劉家老太太非往我們手里塞：“搬家也得吃口熱乎的。“阿婆，您這青花碗可金貴，得先伺候它們。”

八仙桌四條腿剛包完防撞棉，老爺子忽然攔住我：“等等！”他從抽屜底掏出張發脆的糖紙，

輕輕墊在桌角磨痕處：“這是老三屆下鄉時，他娘給帶的飴糖紙......”我立馬換了副新手套，

辰時·方寸之戰

拆紅木衣柜時犯了難。老式榫卯結構咬得死緊，小林抄起撬棍就要上，被我一把按住。

摸出的桐油往榫頭滴三滴，指節叩著木紋找共振點。“咔嗒”一聲，頂板像拆開的歷史書，

夾層里掉出半本泛黃的相冊。老太太慌忙來撿，我轉身擋住飛塵：“您退兩步，我拿無酸紙給您包上。”

最揪心是搬鋼琴。琴蓋上密密麻麻貼著卡通貼紙，劉家小孫女拽著我褲腿：

“叔叔，這個白雪公主不能蹭花！”我愣是半跪著挪完五層樓梯，工裝褲膝蓋處磨出毛邊，

巳時·乾坤挪移

裝車是門玄學。老太太的腌菜壇子得用米袋固定，老爺子的鳥籠要懸在車廂頂梁。

正發愁那盆二十年樹齡的三角梅，小林變戲法似的掏出充氣柱：“師傅，您上次教的‘立體網格法’！”

突然聽見里屋窸窸窣窣。老爺子蹲在墻角舊皮箱前，摸著褪色的軍大衣不撒手。

我使個眼色，小林立馬遞上保鮮膜：“叔，咱給軍大衣單獨打個包，箱子里塞兩包干燥劑。”

午時·落地生根

新家在十八樓。剛出電梯，老太太盯著反光的瓷磚地犯愁：“這腌菜壇子......”

我變魔術般鋪開防滑毯，細麻纖維裹著草木灰——這是老師傅傳的法子，比橡膠墊更護老陶器。

拆包裝時出了段插曲。小孫女的貼紙鋼琴被防撞膠粘住，眼瞅著要哭。我摸出隨身帶的薄荷油，

棉簽蘸著慢慢化開膠痕。孩子破涕為笑時，老太太突然往我工具包里塞了罐辣醬：“自家做的，拌面香。”

未時·余溫未散

回程路上，小林嘟囔：“師傅，那罐辣醬夠買三副新手套了。”我踹他椅背：

“你小子懂個屁！上個月搬新婚小夫妻，新娘硬塞的喜糖還在兜里化著呢。”

工具包越來越沉，里頭塞滿千家萬戶的心意：王教授給的鎮紙、李醫生送的滅菌濕巾、

張家阿婆縫的護腰墊......每件都是活廣告。徒弟們總嫌我規矩多——拆包裝要留整張塑料膜、

舊報紙得碼齊捆好。他們哪知道，上次回收站老張頭看見咱公司的廢料捆法，愣是追出兩條街要學手藝。